雨下得很大。小宝的书包带子断了,我一手撑伞一手抱着他,肩膀还挂着那个破书包。
他趴在我肩上小声说:“妈妈,陈明宇说我没有爸爸。”我把他往上托了托,
雨水顺着我的脖子往下淌。“你有妈妈。” 我的声音淹没在雨声里。校门口挤满了车,
都是来接孩子的。我抱着小宝,在人群里艰难地往前走。雨水打湿了我的裤脚,
鞋子踩在水坑里,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。一辆黑色的奔驰大G猛地刹在我面前,
溅起一片脏水。我下意识地转身护住小宝,泥水还是溅了我半身。车窗降下来。是周扬,
我前夫。副驾驶坐着一个年轻女人,化着精致的妆,头发一丝不乱。周扬皱着眉看我,
像看什么碍眼的东西。“苏晓?你怎么弄成这样?” 他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。
小宝从我怀里抬起头,小声叫了句:“爸爸。”周扬像是没听见,他旁边的女人先开了口,
声音又软又腻:“扬哥,这就是小宝啊?真可爱。” 她推开车门,高跟鞋踩在水里,
弯腰凑近小宝,“小宝,叫阿姨。”小宝把头埋进我脖子。周扬有点不耐烦:“苏晓,
下个月小宝要上小学了,学区的事,你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学区。他买的婚房,顶级学区。
离婚时,他咬死了房子是他婚前财产,跟我一毛钱关系没有,只答应让小宝挂户口上学。
现在,他反悔了。“当初说好的,小宝户口在,能上学。”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盯着他。
那女人挽住周扬的胳膊,轻轻晃了晃:“扬哥,我们以后也要有宝宝的呀,户口名额就一个,
总得留给亲生的吧?” 她说着,还冲我笑了笑,带着一种胜利者的怜悯,“苏姐,
你理解一下,当妈的,不都得为孩子打算吗?小宝……可以上别的学校嘛。”“听见了?
” 周扬看着我,眼神冷漠,“要么,你把小宝的抚养权给我,我送他去读最好的私立。
要么,你自己想办法。”雨更大了,砸在伞上噼啪作响。小宝紧紧搂着我的脖子,
身体有点抖。我看着周扬,这个曾经发誓要给我和孩子最好生活的男人。现在,
为了讨好新欢,他要亲手把我儿子唯一的退路堵死。“周扬,” 我的声音被雨打得有点哑,
但很清晰,“小宝的户口,谁也别想动。学区房,你留着给你未来的孩子吧。小宝上学的事,
不劳你费心。”“就凭你?” 周扬嗤笑一声,上下打量我湿透的廉价外套和旧裤子,
“苏晓,别嘴硬。就你现在这样,拿什么养孩子?送他去菜市场旁边那个民工子弟学校?
你不嫌丢人,我还嫌丢我儿子的人!”那女人也跟着笑,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掩着嘴。
“我的儿子,我养得起。” 我把小宝抱得更紧,转身就走。
身后传来周扬带着怒气的声音:“行!苏晓,你有种!我倒要看看,
你一个要学历没学历、要本事没本事、还拖着个拖油瓶的女人,能翻出什么花来!法院见!
”“妈妈,” 小宝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爸爸不要我们了吗?
”雨幕模糊了那辆刺眼的黑色大G。我吸了口气,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。“小宝,
我们不要他了。”回到家,老破小的一室一厅,墙壁发黄,墙角还有点渗水。
我脱掉湿透的外套,给小宝换上干爽衣服,倒了杯热水塞进他手里。“妈妈,
我们真的不能住大房子了吗?” 小宝捧着杯子,大眼睛里全是茫然。“能。” 我蹲下来,
擦掉他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痕迹,“妈妈会给你买更大更好的房子。比爸爸那个还好。
”他眨眨眼,小声问:“真的吗?”“真的。妈妈说到做到。”哄睡了小宝,
我坐在昏暗的客厅里。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的脸。银行卡余额:378.56元。
下个月房租800,小宝幼儿园学费1200,生活费……水电煤气费还没交。
周扬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。要学历没学历?大学肄业,因为怀孕辍学。要本事没本事?
做了几年家庭主妇,和社会脱节。拖着个拖油瓶?小宝是我的命。法院见?
他有钱请最好的律师,我连个咨询费都付不起。手机震动了一下,
是房东发来的微信:“小苏啊,下季度房租该交了,你看……”我盯着那行字,手指冰凉。
天快亮的时候,我做了决定。我翻出手机,拨通了一个号码。“喂?李姐吗?是我,苏晓。
你上次说……那个外卖骑手的工作,现在还要人吗?”李姐是我以前在超市打工时认识的,
现在在管外卖站。“苏晓?真要来?这活儿可不轻松,风里来雨里去的,
你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……”“我能干。” 我说,“只要时间能自由点,能接送孩子就行。
”“行吧,” 李姐叹了口气,“明天早上七点,来站点报到,带身份证。”挂了电话,
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。没有退路了。送外卖的头一天,我就摔了。
为了抢一个写字楼的单子,超时扣钱,我跑得太急,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滑了一跤。
保温箱摔开,汤汁洒了一地,染脏了人家的地毯。保安冲过来,指着鼻子骂:“长没长眼睛?
这里是你乱跑的地方?赔钱!这地毯你知道多贵吗?”我狼狈地爬起来,膝盖火辣辣地疼,
手掌也擦破了皮。周围白领们投来异样的目光,小声议论着。
那份滚烫的、洒了一半的麻辣烫,还躺在地上,像在嘲笑我。“对不起,对不起,
” 我忍着痛,手忙脚乱地收拾,“多少钱?我赔……”“赔?你一个送外卖的赔得起?
” 保安声音更大。一个穿着西装套裙的女人走过来,皱着眉头看了看地上的狼藉,
又看看我:“算了小王,让她赶紧弄干净走吧,别影响大家。” 她转向我,语气冷淡,
“下次注意点,这里不是你们横冲直撞的地方。”“谢谢,谢谢!” 我连声道谢,
忍着膝盖的剧痛,蹲下去用纸巾一点点擦拭油腻的地毯。那一刻,尊严碎了一地。那天晚上,
我拖着摔伤的腿回家,小宝扑上来:“妈妈,你膝盖怎么了?”“不小心摔了一下,没事。
” 我挤出笑容。“妈妈疼吗?” 他用小手轻轻碰了碰我的伤处。“看到小宝就不疼了。
” 我把他抱起来,心里发酸。这点疼算什么。送外卖的日子像打仗。早上六点起床,
给小宝做好早饭和午饭,送他去幼儿园,然后立刻去站点接单。中午赶回来接他放学,
安顿他在家玩一会儿或者睡午觉,再出去跑到晚上七八点。风雨无阻。最怕下雨天。
订单爆增,单价也高,但危险。穿着雨衣也不顶事,浑身湿透是常事。有一次雨太大,
电动车在一个下坡打滑,我连人带车摔进路边的绿化带,车筐里的外卖全泡了汤。
手机摔碎了屏,屏幕裂得像蜘蛛网。我躺在泥水里,看着灰蒙蒙的天,雨水砸在脸上,
分不清是雨还是泪。那一刻,真想就这么躺着,不起来了。可手机还在执拗地震动,
是新的订单提醒。我爬起来,扶起车,把烂掉的外卖扔进垃圾桶,抹了把脸上的泥水,
点开接单。小宝的学费等着交。最怕的是小宝生病。有一次他半夜发高烧,小脸烧得通红。
我抱着他打车冲到医院,挂号、缴费、抱着他排队、打点滴。他一直迷迷糊糊地喊“妈妈”。
等他终于睡着,天都快亮了。我坐在冰冷的医院塑料椅上,
看着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。八点,手机准时响起,是站点打来的催单电话。“李姐,
我今天……孩子病了,在医院,能请一天假吗?” 我声音沙哑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:“苏晓,不是我不近人情,你知道的,现在单多人少,你请假,
你的片区别人就得顶着。这月全勤奖……”“我明白了,” 我打断她,
看着怀里烧得小脸通红的小宝,“我今天去。”我咬咬牙,用手机下单了一个跑腿,
请人帮我照看正在输液的小宝两小时。那个跑腿小哥看我一身狼狈,孩子又病着,眼神复杂,
最后还是答应了。我拜托了护士多留意,然后冲出了医院,骑上我的电动车,
一头扎进清晨的车流里。风刮在脸上,像刀子。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。小宝还在医院里,
而我为了那点全勤奖和扣款,不得不把他交给陌生人。那天我送了二十多单,脑子是木的,
腿是软的。中午赶回医院,小宝已经输完液,退烧了,正被那个跑腿小哥逗着看手机动画片。
看到我,他委屈地瘪瘪嘴,伸出小手:“妈妈抱!”我紧紧抱住他,
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奶味,心才落回肚子里。跑腿小哥没收我加的钱,
只说了一句:“当妈不容易。”这句话让我差点又哭出来。是的,当妈不容易,
尤其是一个被前夫指着鼻子骂“没本事”的单亲妈妈。日子就这样在车轮和风雨中滚动。
钱是一分一分攒下的。除了吃饭租房,几乎不花任何钱。衣服是地摊货,
护肤品是超市开架最便宜的。唯一的奢侈,是偶尔带小宝去吃一次肯德基的儿童套餐,
看他举着玩具开心的样子。周扬没有再找麻烦。大概他觉得我已经被他踩在泥里,
不值得他再费心。只是偶尔,小宝回来会小声说:“爸爸带我去游乐园了,还有那个阿姨。
” 或者说:“爸爸说他的新房子好大好漂亮。”我不问,
只是摸摸他的头:“小宝玩得开心就好。” 心里却憋着一股劲,一股想要证明什么的劲。
机会来得有点意外。一个暴雨天,订单多得吓人。我抢了一个远距离的蛋糕单,配送费很高。
地址是一个新开的创意园区。蛋糕很大,很精致,我小心翼翼地护着,
全身湿透才送到目的地。是一家公司搞产品发布会。前台签收时,
我听到里面有人在焦躁地打电话:“……对,就是那个冷餐供应商!突然说车坏了送不过来?
搞什么!发布会还有一小时就开始了!嘉宾马上就到!
现在让我去哪儿找东西填这几十号人的肚子?!”我抱着湿漉漉的保温箱,站在门口。
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。我鼓起勇气,
对那个正在发火、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说:“那个……请问,你们需要临时送餐吗?
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店,东西干净,味道也好,就是……就是小店,可能没发票。
”那女人猛地回头看我,像抓住救命稻草:“哪家?能送多少?多久能到?
”“就……就园区后面那条街的‘刘记快餐’,老板我认识,人实在。几十个人的盒饭,
他应该能赶出来,我帮你催。” 我说得有点急,心跳得厉害。“行!就它了!
” 女人当机立断,“你赶紧联系!要最好的!钱不是问题!加急费!快!
”我立刻给刘老板打电话,好说歹说,承诺给他加跑腿费,终于说动他放下手里的活,
紧急备餐。我又冲回店里,和刘老板两口子一起打包。然后,顶着还没停的暴雨,
我一趟趟骑着我的小电驴,把几十份热腾腾的盒饭送到了发布会现场。发布会顺利进行。
那个负责的女人,叫林薇,是这家初创公司的行政主管。她对我千恩万谢,
不仅付了餐费和加急费,还额外给了我一个大红包。“苏姐,这次真是多亏你了!太靠谱了!
” 林薇加了我微信,“以后我们公司加班餐、小活动餐,都找你行不行?你路子熟,
人实在。”“行!” 我用力点头,攥着那个厚厚的红包,手心滚烫。这不仅仅是钱,
是一扇门。从那以后,我开始有意识地留意。送外卖时,遇到那种小公司、小团队,
临时加班或者开会叫餐,我都会主动问一句:“需要帮忙联系餐厅订餐吗?我熟,能快些。
” 靠着之前积累的一点小口碑和刘老板他们的支持,
我慢慢接了一些这种小团体的固定订餐。收入比单纯送外卖多了一点,也稳定了些。
更重要的是,我认识了一些小公司的负责人。林薇的公司是做APP开发的,
他们加班是常态。熟了以后,她有时会跟我抱怨:“苏姐,你是不知道,
现在招个靠谱的行政助理多难。有点学历能力的,嫌我们庙小,工资低。愿意来的吧,
又总是毛手毛脚,订个餐都能出错。”我心里一动。行政?
不就是处理杂事、订餐、管理办公用品、安排会议行程这些吗?这些事,我在家当主妇时,
把一大家子老小、周扬公司里迎来送往的关系都打理得井井有条。订餐?我现在比谁都熟。
“林主管,” 我试探着问,“你看……我行吗?我没大学文凭,但做事细心,不怕麻烦。
工资……你看着给就行,主要时间上,我下午得接孩子放学……”林薇愣住了,
上下打量我:“你?送外卖?”“嗯,” 我坦然点头,“我需要工作,也需要时间顾孩子。
你交代的事,我一定做好。”林薇想了想:“这样吧,苏姐,你先试试。
我们正好缺个打杂的行政助理,不坐班,按小时算。
主要就是帮大家订加班餐、买买文具、收发快递、布置下会议室这些杂活。时间你自己安排,
只要保证大家需要的时候能找到人,把事情办妥就行。”“好!”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。
这比送外卖的时间灵活多了!我辞掉了全职外卖骑手的工作,只保留了一个众包骑手的资格,
作为备选。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林薇公司这份兼职行政助理上。我做事有多拼?
门票;大半夜跑遍半个城给他们项目组找过特定的宵夜;为了买到最划算又好用的办公耗材,
我能把批发市场几个供应商的底价摸得门清。林薇对我的称呼,
从“苏姐”变成了“晓晓姐”,最后变成了“晓晓”。“苏晓,你真是我的福星!
”她不止一次感慨。我的时薪也慢慢涨了上去。更重要的是,林薇的公司发展得不错,
圈子慢慢扩大。她有时会把我介绍给其他需要临时行政支持的小公司老板。“苏晓,靠谱,
万能!关键是性价比高!”这是她的原话。我的“业务”范围从林薇一家公司,
扩展到了三四家小公司。收入比之前送外卖翻了一番。我租了个稍微好一点的一居室,
虽然还是老小区,但起码墙壁不再渗水。我给小宝报了他喜欢的画画班。
生活似乎看到了点光亮。然后,周扬又出现了。那天我去幼儿园接小宝,
远远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大G停在门口。周扬靠在车门上,旁边站着那个年轻女人。
小宝站在他们对面,低着头,小手揪着衣角。我心里咯噔一下,快步走过去。“妈妈!
” 小宝看到我,立刻跑过来抱住我的腿。周扬皱着眉看我,眼神里带着审视。
他旁边的女人,叫王娜娜,还是那副精致的妆容,只是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,
像是……焦虑?“苏晓,你现在在搞什么名堂?” 周扬开口,语气不善,
“听说你在给人打杂?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?”我没理他,蹲下身问小宝:“怎么了?
”小宝小声说:“爸爸说……要带我去吃好吃的。”“苏晓,” 周扬提高了声音,
“我跟你说正事。小宝明年就上小学了,你那个打杂能赚几个钱?能给他什么好环境?
听我的,把抚养权给我。我送他去最好的私立,以后出国留学。跟着你,他能有什么出息?
就跟你现在一样!”王娜娜也帮腔,语气带着点急切:“是啊苏姐,扬哥也是为了孩子好。
你看你现在多辛苦,小宝跟着你也受罪。你放手,对大家都好。扬哥不会亏待你的,
会给你补偿。”补偿?我慢慢站起身,看着周扬:“什么补偿?像打发叫花子一样给点钱,
然后让我滚蛋,再也别见我儿子?”“你!” 周扬被我噎得脸色铁青。“周扬,
” 我迎着他的目光,“我的儿子,我能养。他上什么学校,过什么日子,不劳你操心。
至于我的工作,我凭自己双手吃饭,不偷不抢,没什么见不得人。” 我拉起小宝的手,
“走,小宝,回家。”“苏晓!你别不识好歹!” 周扬在我身后怒吼,“就你这种女人,
带着个孩子,能找到什么好男人?以后小宝长大了,也会嫌你丢人!”我脚步顿了一下,
没回头。周扬的话像根刺。小宝越来越大,会不会真的觉得我丢人?我这份工作,
说得好听是灵活就业,其实就是个打杂的。转机出现在一个深夜。
林薇公司的一个新项目上线,整个团队加班到凌晨。我负责给他们订宵夜。等大家都吃上了,
我才疲惫地坐在茶水间角落,拿出手机,习惯性地刷一下众包平台,
看看有没有顺路的单子补贴一下。外卖骑手的群里正热闹,
都在抱怨一个事:城东新开了一个大型直播基地,里面几十个小主播,个个日夜颠倒,
点外卖需求巨大。但问题是,那地方太偏,周围没啥吃的,配送费给得抠抠搜搜,
还动不动投诉,骑手都不爱接那片的单。“那地方,订单是多,可全是事儿妈!
送晚一分钟就差评!配送费还不够油钱!” 一个骑手抱怨。“可不是嘛,有个女主播,
点个奶茶非得指定要加三份珍珠,少一份就给差评!有病吧!” 另一个附和。“唉,
要是有人能把那片包圆了,专门给他们送,倒是个生意。” 有人随口说了一句。
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进我脑子里。包圆?专门送?我猛地坐直了身体。
日夜颠倒的主播……巨大的外卖需求……周围没吃的……这不就是现成的、被忽视的市场吗?
骑手们嫌麻烦、嫌钱少,但如果专门有人做呢?一个大胆的念头疯狂滋生。我可以做!
我有经验!我认识那么多小餐馆老板!我熟悉配送!更重要的是,
我太知道那些深夜工作的人想吃一口热乎饭的渴望了!我自己就是那么熬过来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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