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总是梦见……他是在一房间的玫瑰花中离开人世的。玫瑰红得娇艳,
他就静静地躺在花朵中央,无声地与我告别。/我和他的相识,是14年前的一个初秋。
那会儿我刚在本地派出所实习满两个月。“陈队,东恒大街发生一起打架斗殴事件,
需要立即出警。”陈队说我是新来的警员里学习能力最强的,让我尝试带一次队,
便将这份差事交给我了。认真学习了两个月时间,我其实挺有信心,
但我也担心自己单挑大梁是否会捅下篓子。好在陈队说也会随我去,
若有处理不了的情况他才会下车协助我。
我看他是想在车上吹空调吧......虽说是初秋,但这“秋老虎”实力可不一般,
一下车闷热的感觉席卷全身。是什么样的仇啊,非得这种大热天打架。但我此刻顾不得炎热,
因为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身上血迹斑斑,眼神很凌厉的男人。虽然脏兮兮得,
但也可以看出他是个长相比较柔美的俊俏小伙。另外一个不比他强,身上有几处出血的伤口,
瘫坐在地上,像是在等待警方来处理,看来他是这场搏斗中失败的一方。/“你叫什么名字?
”我拿出笔记本,问那个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男人。“程一方。”“为什么打架啊?
有什么矛盾?”他情绪突然激动起来:“他欠我钱啊!我让他还,
他不还给我!”我试图劝说他冷静下来,一般熟人之间讨债很少会闹到这种场面的,
其中一定有些缘由。此时一旁坐着的人踉踉跄跄地扶着地爬了起来,走到我的另一边,
看起来有些害怕程一方。“警察同志,我的名字叫林云海,我和程一方呢是朋友。
年初的时候呢,我是问他借了八万块钱,说好的明年再还的,他刚才突然来问我要,
那我是真的还不出来。结果他就动手打我了,我也没还手,他听不进去我说话,
好心路人帮我报的警,我请求你帮我和他说说好吗,警察同志。
”程一方没给我开口询问的机会,他碎发微微遮住的眼睛变得通红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。
他的语气完全失去了刚才的凶狠,只剩深深地无助。“你还钱,
你还钱给我……我要救我老婆,医生说她得了绝症……晚期啊,我要给做手术,
做手术……”“啊,嫂子她……”林云海显然也完全不知情,
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自己的朋友。“医生说,手术成功率只有一成,
一成……我该怎么办,我真的好想救她,为什么病痛不能转移到我身上!
”我第一次见一个成年男人在我眼前哭得声泪俱下,眼泪混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渍,
肩膀随着抽泣不住地抖动,像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。
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下,突然生疼,一时间如鲠在喉,说不出话。
他答应不再打斗,我上前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,身高的差距让我的手臂努力上扬着。
我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,随之又如卸下了枷锁般放松下来,疲软地垂下头,
刚好在我肩膀的位置。或许是因为在我耳边,我记得他那天的哭得很大声。再后来的事,
我记不太清了,我只记得他冷静下来后乖乖跟我回了派出所做笔录。陈队说我还需要多学习,
这个案子他就接手去调解了。/等我再见到他已经是第二年初夏了。
我从妈妈口中的八卦中得知,原来他就住在我家斜对角那栋楼。因为从妈妈说的故事中,
我猜测到那个故事的主角应该就是程一方。9号楼201。我站在门口敲了很久的门。
小区里的人都说,他老婆离世后,他就整日整日地躲在家里,极少出门。他没有开门,
但是我没放弃,我继续敲。“程一方你在吗?在的话你给我开个门吧!”又过去了一会儿,
门总算开了,他或许是出于好奇找自己的人是谁吧。他看到我的时候,显然有些意外。
“你……怎么是你?”看样子还认得我。他明显是颓废了很久,胡子拉碴得,
和他柔美的长相格格不入。我看向他的身后,不大的房子里,四周都摆满了玫瑰。
很鲜活的玫瑰,和他死气腾腾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反差。“程一方,我心情不好,
想找你聊聊天。”“找我?我帮不到你。”嘴上说着拒绝的话,
他身体却给我让出一个进门的位置。我注意到他家里的布置很不一样,
原本该是客厅的地方却做成了卧室,除了玫瑰花,就是一张床,一个梳妆台和床边的画架。
画架上的画也是玫瑰,阳光透过玻璃窗,照射到调色盘的颜料,闪烁着微弱的光,
看来是最近才使用的。看来程一方和邻居们嘴里传的以及我来之前想象的样子不太一样啊。
他不是完全的颓废,只是有些消沉。也许他只是被悲伤的情绪困住了,不知道该怎么走出来。
/他递给我一瓶酒,示意我和他一起席地而坐。“说说吧,你遇到什么事了,小朋友?
”“小朋友?你年纪很大吗?程一方。”我对他给我的称呼感到一些惊讶,
他看起来也和我差不多大嘛。程一方轻笑了一下,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,
只是看起来也不开心嘛。“马上过完生日就30了。”“那确实比我大些,我过完生日22,
那你长得很嫩嘛。”程一方仰头喝一口酒自顾自地说道:“30岁了,还是一事无成,呵,
我真是烂透了。”他转过头来看我,眼神中有些不解:“所以小朋友,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,
你这个年纪,应该是感情问题吧?”“哎呀,我叫郑秋水,你叫我秋水吧。嗯……感情问题,
你能解答吗?”“我自己的感情都烂成什么样了,你又不是不知道,但是,我尽力吧。
”除了初中懵懂青春的时候,学别人说喜欢谈恋爱。后来这么多年,
正经意义上的恋爱一次也没谈过,甚至没有喜欢的人。所以我哪有什么感情问题呢,
我只不过是在听说程一方在这里之后,很想来看看他。人与人之间的感应真的很奇妙,
第一次见他的时候,我就能共情到一部分他的心境。我相信程一方也一样,至少他信任我,
所以才会在我肩头哭泣,让我走进他的世界吧。“其实我在寻找爱,你要不要和我一起?
”“寻找爱?爱莫能助,我的爱已经找不回了。”“程一方,你别急着拒绝啊,
你带着你的玫瑰和我一起出去看看吧,外面葱郁的绿色和它们多配啊。”他一直盯着我看,
若有所思,我在等他的回答,好久之后他转头看向了窗外。/到了我和程一方约定的日子,
我提前了十分钟来到了他家楼下,他刚好带着很小的一束红玫瑰下楼。“哟程一方,
居然还提前出门了,我以为还要我上去请你。”“答应了帮你寻找爱,我不会言而无信。
”我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电影票:“那第一步,我打算去爱情片里面寻找。
”影院离墓园不算很远,程一方询问我电影开场时间,他想去墓园看望自己的妻子。
他轻抚墓碑,像是在掸去灰尘,然后将那束花放在碑前。“对不起,一直没来看你,
你别怪我,我很想你……”说到这里,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,深邃的眼眸泪水盈盈,
诉说着他的思念。“走吧。”过了半晌,他站起来转过身。往影院走的路,
会经过一家老影院,每次路过我都会忍不住往里张望。因为荒废的时间越来越久,
院里的野生绿植肆意生长。锈迹斑驳的铁门常闭着,里面是一片绿色,
只有屋顶处“老街红星电影院”这几个蒙尘的红色大字依稀可见。“程一方,你站这个门口,
我给你拍张照。”程一方不解,但是他站在门口没动,我已经举起了手机。“嘿嘿,
照相下来有点糊,反而显得你好看些。”程一方轻笑一下,我突然发现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。
“秋水,今天不是礼拜天,你不用去派出所上班吗?”“辞职了。
”程一方应该是有点惊讶的,但是一秒的停顿后,他就点了点头。“这个电影院,
你有进去过吗?”我问。程一方摇头:“看样子,它已经荒废有些年头了吧,我不是本地人,
和我老婆结婚后才来到这个小岛的。”“那你是哪里人?”“桦城人。”“桦城?我知道,
听说你们那儿的鲜花开的很好吧,气候宜人,一定是风景很美的地方,不过好远啊。”“嗯,
很美。”“我上小学的时候,学校里面带我们来过这个影院一次,呐,
路口拐过去百米就是我的母校了,当时这个影院还是用的胶卷放的影片呢。”“很复古,
很浪漫。”“是吧,但是当时看的是动画片哈哈哈哈。”程一方又被我逗笑了。“没关系,
今天的电影很浪漫。”电影可是我精心挑选的,上网偷偷搜了介绍和评价。昏暗的灯光下,
我偷偷打量了几次程一方,他看的很认真。影片故事是古装权谋,男女主历经挫折,
最终确定彼此心意,可是身在高位身不由己,男主为了保全女主,只能以身入局,
好让她离开,而女主在离京的路上听到了男主离世的消息。到这里,伴随着哀痛的音乐,
影片也到了尾声,故事不再有反转。我早已哭成泪人,
跟着故事里的人物一起哭一起笑是作为观众最大的乐趣。电影院灯光打开的一瞬间,
我看见程一方偷偷抹了一下眼泪,他的眼眶红红的,很湿润。“这是你特意挑的电影?
”“嗯。”我坦然地点点头。“那你在里面找到爱了吗?”“男主最后的愿望,
是希望女主以后好好活着,过得平安快乐。”程一方没有接话,
我们两人一路安静地走出电影院。程一方在隔壁奶茶店停了下来。“两杯珍珠奶茶,冰的。
”/那天过后吃完饭分别时,我和程一方互相留了联系方式。
他说让我有事找他的时候打电话或者发短信,我说这都2012年了,
现在年轻人都用QQ联系,非要他把我加上。真是一眼就是万年不上线那种用户,
不像我和我的朋友们,正是爱装扮QQ空间的年纪。他的网名叫“沉默是金”,
一看就是系统随机的,头像也是初始的那种头像。白鹿青崖间:程一方,
你改个网名和头像呗,现在看起来好像机器人。我忍不住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吐槽,
对面半天没有动静,过了20分钟,我看到一条弹出来的新消息。红玫瑰:好了。
头像照片是他的客厅,红玫瑰和画着红玫瑰的画。白鹿青崖间:这么晚还没睡?在干嘛?
红玫瑰:喝酒,画画。白鹿青崖间:哦。十分钟后白鹿青崖间:程一方,
我又有了新的计划。红玫瑰:愿闻其详。白鹿青崖间:去爬山!接触大自然,
多吸收一些日月之灵气,一定会有新机遇的。红玫瑰:后天天气不错。
白鹿青崖间:好!那就后天见!我先搜索一下爬山需要带些什么,
没有的明天好及时准备。/我背着一个大包出现的时候,
程一方无情地嘲笑了我:“背这么多东西,你这小身板能行吗?”“你懂什么,
这是我网上搜攻略,人家登山大佬推荐的。”程一方笑了一下,
一把摘下我背上的大包:“我来吧。”我果然高估自己了,轻装上阵,
也不过爬了20分钟就大汗淋漓了。“你不累吗,程一方?”“才爬这么点就累趴下了?
身体素质不行啊小朋友。”嘴上这么说,
但他还是先一步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了:“休息一会儿吧。
”他从我的大包里掏出了湿巾和水给我。“谢谢。”我看着好多爷爷奶奶从我的面前经过,
他们都还没停下来休息,自愧不如了。“我输给这些爷爷奶奶了。
”“看来你真的缺乏锻炼啊。”“休息五分钟了,满血复活,咱们继续!”我猛的站起身,
斗志昂扬,但是显然脚步比开始沉重多了 ,它不太听我的话。“算了算了,
我还是慢慢爬吧。”等过了半山腰之后,我和程一方的距离越来越远,
但是他每到一个小平台,都会停下来等我一会儿。我抬头看了一眼,蜿蜒的台阶还有很远,
但是至少能望到尽头。为了山顶的景色!“为了山顶的景色!”我一边自我勉励,
一边咬牙往上爬。程一方听到我的宣言又笑了:“我还以为你是大佬,其实是个菜鸟。
”“我其实是第一次爬山,所以还不太习惯罢了。”累不影响我嘴硬。又坚持往上爬了一段,
来到了一个小景点。其实只是是一个山泉口,因为建了一个小水池和一些长凳,
旁边介绍牌上写可以接山泉水喝,引得过路人驻足。“不行了,再休一会儿吧,
刚好这里可以休息。”程一方在水池里面洗了个手,又用空水杯在出水口接了一些泉水。
他畅饮了几口对我说:“有点甘甜,要不要尝一下?”我接过喝了一小口,
没喝出什么特别的味来。最后一段路程,我真的每一步都迈的很艰难,
我是真没想到爬山这么累。“救命,以后我一定多锻炼,
救命……”但是越接近山顶越有动力,山顶上是一个寺庙。“哎山脚下不是也是寺庙吗,
怪不得有这么多僧人爬上爬下的,他们不累吗?”“应该把你丢在这庙里,
每天跟着他们练练爬山。”“你这是要我死。”我没好气道。可是说完这句话,
马上察觉到程一方的脸色变了,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,我很内疚,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圆场。
程一方却接话了:“郑秋水,你不会死,你要好好活着。”“那肯定,我惜命的很。
我们去庙里求个签吧,看看菩萨怎么解答我。”/我们二人虔诚地跪在殿前,
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跪拜了一番。然后拿起签筒,摇摇摇。
两声清脆的“啪嗒”声后两个签筒各掉出一个竹签。“让我来看看我的爱情运吧!
”下签……程一方安慰我至少不是下下签,我听了没有变高兴一点。
我又看了一眼他的——上签。菩萨你搞反了吧,我腹诽。“去解签吗?”程一方问。
我看了前面窗口的告示牌:高僧解签,25元一签。“走吧走吧,还解什么,
求了个下签还花25块钱解签,我不做大冤种。”“好不容易爬上来的,求都求了,
真不想解一下?”“其实我本来也不信这个,这25块咱们一会儿下去买两杯奶茶不香吗。
”“那去吸收大自然的灵气。”“走。”于是,我和程一方在山顶看了一会儿风景,
又拍了几张照片后就下山去了。下山的路怎么更痛苦,我的腿非常酸疼,没走几步,
眼泪都快疼出来了。所以刚开始那一段陡坡,是程一方扶着我下来的。/回到家,
洗完热水澡,我完全是瘫在床上了,感觉不休息个三五天是好不了了。手机屏幕亮了起来,
是一条新的QQ信息,点开竟然是程一方发来的。红玫瑰:爬山让你寻找到什么了吗?
白鹿山崖间:身体是追求幸福的本钱,共勉。
红玫瑰:微笑脸红玫瑰:秋水,你住在几号楼?
白鹿山崖间:你从卧室那个窗户往外看,应该可以看到我的房间哦,我也是2楼,
但是你似乎睡客厅。两分钟后红玫瑰:7号楼现在唯一亮着灯的那个房间?
白鹿山崖间:或许吧,我现在的确没关灯。
白鹿山崖间:本特工就不起来和你接头了,腿太疼了。红玫瑰:早点休息。
红玫瑰:晚安。/离职已经大半个月了,再找不到新工作怕是在家里没有容身之地了。
“你说说你,派出所这么好的工作说辞就辞了,你现在上哪再找这么稳定的工作啊。
”“哎呀妈,我实在是受不了这小地方的各种人情世故了,干的憋屈死了。
”“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,真的不懂事,这工作中,
人情世故本来就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嘛 。”爸妈两人一唱一和。“这叫知世故而不世故,
你们老一辈的思想太陈旧。”我小声抗议。声音小不是觉得自己不对,是怕激怒此二人,
我没有好果子吃。“辞都辞了,还不赶紧去找工作,天天也不知道在哪玩呢。
”“在找呢在找呢,这肯定得好好找啊,不然到时候还得辞。
”我妈瞪了我一眼以示警告:“你自己把握好。”入职新工作的时候已经是盛夏了,
为了离开全是人情世故和裙带关系的环境,最后我选择了去市区的公司摸爬滚打。
公司离家太远,只能租房住,匆匆收拾了些东西就搬进了出租房。这种竞争关系强烈的职场,
和之前在派出所按部就班的工作内容完全不同,刚入职就要开始卷。其实根本不想内卷,
玖日故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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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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饭饭吃饭饭
一支小笔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