嗡~嗡~嗡~
一阵持续的震动在裤袋里闷闷地响起,紧接着,那首充满穿透力的“我在瞭望,月亮之上~”的铃声划破了招聘会散场后的喧嚣。江蓠正随着人流走出体育馆大门,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,他停下脚步,从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那部屏幕略有划痕的旧手机。屏幕上跳动着“二叔”两个字。
“喂,二叔?”江蓠接通电话,声音带着一丝刚从嘈杂环境里出来的疲惫,但语气依旧温和。
“小蓠啊!”电话那头传来二叔江二龙熟悉而洪亮的嗓音,带着乡音特有的爽朗,“学校那边的事情结束了吗?怎么样了?”
江蓠侧身避开涌出的人潮,走到体育馆门口一棵老槐树的树荫下。他下意识地抬手,将额前几缕被汗水微微濡湿的黑发向后拨了拨。**他有着一张清秀的脸庞,眉骨分明,鼻梁挺直,嘴唇线条清晰,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。虽然身形颀长,但透过贴身的棉质T恤,隐约能看到匀称而结实的肌肉线条,并非弱不禁风的模样。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,瞳仁颜色偏深,像是蕴藏着山涧幽潭,此刻带着一丝刚脱离学生身份的茫然,显得格外深邃,仿佛能轻易看透表象,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深沉。**“嗯,差不多了,刚出来,已经谈好了,过段时间就可以去报道了。”他目光扫过眼前拖着行李箱、挥手告别、或兴奋或感伤的同窗们——四年的大学生涯,就在这场喧嚣的招聘会尘埃落定后,正式画上了句号。作为一名成绩优异的理科生,就业的压力相对小些,但真正踏入社会的未知感,还是沉甸甸地压在心头。
“那就好,那就好!”二叔的声音透着欣慰,随即话锋一转,“是这样的,有个事需要跟你说一下。你乡下的那个老宅子,要拆迁了!上周拆迁办的人已经来村里找过了,挨家挨户通知,量了地。你有时间的话,得回来收拾一下,看看哪些东西要搬走的,别到时候给推了。”
“哦?”江蓠微微一怔,握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些。老宅?那个承载着遥远童年模糊记忆、父母留下的青砖灰瓦的老房子?他心头掠过一丝意外,随即又像投入石子的水面,漾开一圈难以言喻的涟漪——意外之余,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尘埃落定的轻松。这意味着,他能拿到一笔不算小的补偿款了,对于刚毕业、口袋空空的他来说,这无疑是雪中送炭。“好的,二叔。刚好现在毕业的事都落定了,我明天就回去。”
挂了电话,江蓠站在原地,槐树的枝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,阳光透过缝隙在他线条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,仿佛想从这城市的天空里,捕捉到一丝与遥远故乡老宅相连的气息。
回到宿舍楼,楼道里回荡着行李箱轮子滚动和关门声的余韵。推开熟悉的408宿舍门,扑面而来的是人去楼空的冷清。四张床铺空了三个,只剩下他靠窗的那张还铺着被褥。桌面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草稿纸和空饮料瓶,地面有些凌乱,残留着匆忙离去的痕迹。属于他的空间,也只剩下一个塞得半满的帆布行李袋和一个背包。江蓠默默地走过去,把剩下的几件换洗衣物和几本舍不得扔的专业书塞进行李袋。做完这一切,他有些脱力地倒在自己略显单薄的床铺上,木板床发出轻微的“吱呀”声。空寂的宿舍放大了心底那份告别青春的怅惘。
他掏出手机,屏幕的光映亮他略显疲惫却轮廓清晰的脸。指尖在购票APP上滑动,挑选着明天上午回市里的车次。刚下完单付完款,手机又“叮咚”一声脆响。
是堂妹江燕发来的微信消息:哥!听说你明天上午回来啊?
江蓠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。指尖轻点屏幕:是的,车票买完了,明天上午走,下午就能到家。
那边几乎是秒回:那你什么时候回老宅?
江蓠想了想:明天到了你家后,先在县里休整一下,把行李放下。下午再下去吧,时间充裕点。**
江燕立刻回复:好耶!那我到时候跟你一起下去!给你带路兼当苦力!**
江蓠回了一个简洁的“”手势表情包,结束了对话。
放下手机,宿舍再次陷入寂静。江蓠枕着手臂,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天花板。江燕是二叔江二龙的女儿,他的堂妹。父母——江蓠脑海中努力勾勒着他们的形象,却只有两个模糊不清的影子。二叔提起过,他们是搞科研的,具体是地质勘探还是环境调查,语焉不详。只记得二叔说他们像候鸟,行踪不定。上一次长久的停留,似乎就是因为他的出生。短暂休养后,一个电话又把他们匆匆召唤走,留下襁褓中的他和一笔钱,托付给了二叔。起初还有断断续续的电话问候,后来,便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,再无回音。他翻遍了手机相册和家里旧物,竟找不到一张父母的清晰照片,连面容都在记忆里褪色得只剩下朦胧的轮廓。
好在二叔一家待他极好,视如己出。二婶慈爱,二叔豪爽,堂妹江燕更是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“哥哥、哥哥”地叫,亲密无间。他成绩好,自然成了江燕的义务小老师。这份亲情,是他成长中最坚实的依靠。
窗外天色渐暗,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。江蓠合上眼,老宅模糊的样子、父母虚幻的身影、二叔家温暖的灯火、还有即将踏上的归途,在脑海中交织沉浮。
一夜辗转。天刚蒙蒙亮,江蓠便起身了。最后检查了一遍空荡荡的床铺和书桌,确认没有遗漏,他拎起那个不算沉重的帆布行李袋,背上双肩包,轻轻带上了408宿舍的门。铁门关闭的“咔哒”声,像是一个时代的终结。
清晨的车站早已苏醒,人声鼎沸。巨大的电子屏闪烁着各色车次信息,广播声、行李箱轮子与地面的摩擦声、小贩的叫卖声、出租车的鸣笛声汇成一股嘈杂的洪流。空气里混杂着廉价早餐的油烟味、汗味和消毒水的味道。江蓠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,**颀长结实的身影**在行色匆匆的人流中依然显得挺拔。他抬头望了望被高楼切割成块的灰蓝色天空,深吸了一口这混合着都市晨光的空气,然后汇入人流,朝着进站口的方向走去。
他订的是较早的一班车,车厢里果然没有想象中拥挤。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,江蓠塞上耳机,舒缓的音乐流淌出来。窗外,城市的高楼飞速后退,渐渐被开阔的田野和起伏的山丘取代。阳光慷慨地洒在绿油油的稻田上,反射出细碎的光。火车疾驰,车轮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,也抚平了他心中一些纷乱的思绪。
路程意外的顺利,比预计时间早了些。十一点刚过,火车便抵达了市里。走出车站,热浪扑面而来。江蓠没有停留,径直走向出租车候客区,报上二叔家所在的县城地址。出租车驶离喧嚣的市区,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得熟悉而亲切。
抵达二叔家时,院门敞开着。这是一栋普通的县城二层小楼,带着一个小院,种着些葱蒜花草。二婶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,看到江蓠拖着行李袋出现在门口,脸上立刻绽开笑容:“小蓠回来啦!快进来快进来!饿坏了吧?我跟你叔下午要出趟门办点事,饭菜都给你留在桌子上了,用微波炉稍微热一下就能吃!”
江蓠应了一声,把行李袋放在门廊下。走进熟悉的堂屋,桌上果然摆着几样家常菜:青椒炒肉丝、西红柿炒鸡蛋、凉拌黄瓜,还有一碗温在电饭煲里的米饭。他麻利地把菜放进微波炉加热,饭菜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。他吃得很快,但动作并不粗鲁,带着一种理科生特有的利落和效率。
刚放下碗筷,院门口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清脆的呼喊:“哥!你吃完啦?”
江燕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。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,穿着清爽的T恤短裤,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,手里还拿着两顶遮阳帽和一串钥匙。“喏,给你一顶!太阳还大着呢。钥匙我也从我爸那儿拿来了!”她把一顶草帽塞给江蓠。
江蓠接过帽子,看着堂妹活力四射的样子,眼底那抹深沉似乎也淡了些许,染上一点暖意。“你动作倒是快。”
“那当然!收拾老宅子多有意思啊,说不定能翻出什么宝贝呢!”江燕一脸兴奋,“走吧走吧,趁着天光还好!”
江蓠点点头,也没什么好耽搁的。他跟正在收拾厨房的二婶打了声招呼,便和江燕一起出了门。
县城通往老宅所在的乡下,路程不算太远,但需要换乘交通工具。两人先坐了十分钟的城乡小巴,在村口下车。剩下的路,便是沿着一条蜿蜒的乡间小路步行。路两边是茂密的竹林和稻田,蝉鸣声此起彼伏,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。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点点光斑,落在江蓠的草帽上。他沉默地走着,**深邃的目光扫过周遭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景物**。江燕则像只欢快的小鸟,叽叽喳喳地说着村里的新鲜事,偶尔停下来指认路边某个记忆中的标记物。
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,穿过一片小树林,一个略显破败的院落出现在眼前。院墙是青砖砌的,不少地方已经斑驳甚至坍塌,露出了里面的黄泥。院门是两扇厚重的旧木门,门板上油漆剥落得厉害,露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木纹,门环锈迹斑斑。几丛野草从门缝和墙根顽强地钻出来。整个老宅在午后斜阳的映照下,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沉寂。
“就是这儿了!”江燕指着院子,语气带着一丝探险般的雀跃。
江蓠停下脚步,站在院门外。他看着这扇紧闭的、承载着父母最后气息的大门,心脏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叩击了一下。那些模糊的童年碎片、父母虚幻的身影,在这一刻似乎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,却又带着更深的疏离感。他深吸了一口气,空气中是泥土、青草和木头腐朽的混合气味。
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沉甸甸的、带着锈迹的铜钥匙,**手指因为微微用力而骨节分明**。钥匙插入同样布满铜绿的锁孔,发出一声艰涩的“咔哒”声。他轻轻一扭,再用力一推。
“吱呀——”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呻吟,仿佛尘封的记忆被唤醒,两扇厚重的木门缓缓向内打开。一股混合着尘土、霉味和旧木头气息的、更加浓郁陈腐的味道,扑面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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